[Hannibal 剧评][S0309] [剧透警告！]
And the Woman Clothed with the Sun…
C.M. Woodhouse 在1954年一篇写给伦敦一家文学评论周刊的，关于《动物农场》的简介里，提到什么才是“Fairy-Story”（童话）的精髓——不是魔法，不是迷人的王子，或者陷入麻烦的少女。童话，是指没有寓意，更不附加道德观的故事。在童话的世界里，没有对与错好与坏，角色的受难与繁荣昌盛与伦理道德上的优良品质毫无干系。它们只关乎美丽与丑恶，或其他一些（挑明了讲，会令）一般读者感到难以接受的原因。在读睡美人的时候，有人在意过那些死在百年诅咒之前的几十个年轻的王子吗？然后这一个王子，比起之前丧命的那些，不好也不坏，不美也不丑，穿过了可怖的荆棘吻醒了睡梦中的公主，只是因为一百年的诅咒期限已到。而我们带着欢愉庆贺的心情，祝福他与对那些可怜的丧命者一无所知的公主，live happily ever after.
从这个角度来说，Bryan Fuller的Hannibal，是一篇完美的（成人）童话。在这个童话世界里，恶魔衣冠楚楚，美如淤泥里绽放的漆黑兰花。即便如今脖子上戴着枷锁，他的背后仍有蠢蠢欲动的漆黑翅羽，笑起来的时候依然满口森森利齿。
这一集开篇的场景里，Hannibal的小单间玻璃墙，成了他跟Will之间巧妙的镜像。而摄像机拍摄Hannibal的两个角度——平视和仰视，以及两种视角间地切换，跟Hannibal的台词结合起来，展示了他在面对Will时，即时的、微妙的心态变化。
他跟Will叙旧，那些关于须后水的讨论，既亲密又影射着Will并未将旧时光完全从自己的生活里驱逐。而往往是这些细微的，私人的物品及习惯，最能反映一个人的真实心理状态。
他对Will说：
I'm glad you came. My other callers are all... professional. Banal psychiatrists and grasping second-raters. Pencil lickers.
我很高兴你能来。其他要求见我的人都太……专业（professional往往作为personal的对立面。其他要求见他的人，全希望从学术角度了解他，分析他，却偏偏忽略了真正了解一个人，必须从其个人，个体角度出发）。平庸的心理学家和贪婪拙劣的评级人员。纸上谈兵之流。
（Pencil lickers，以前的铅笔，笔芯成分由石墨与黏土按比例混合而成，黏土的含量用于控制笔芯的硬度。用唾液能够对笔芯起到一定的“湿润”作用，使笔迹更加清晰。）
这既是抱怨，也是对Will的肯定。Will不是纸上谈兵之流，自然是身体力行者，甚至跟Hannibal亲密接触到互相“模糊”（blur）进了对方。而现在Will后退了，不再称呼对方Hannibal，而像那些平庸的心理学家和贪婪拙劣的评级人员一样，称呼对方为Dr. Lecter。
Hannibal问他，我们不再亲密到以first name相称了吗？这是摄像机以平视的角度拍摄他的最后一组镜头。
Will接下来说的，我们之间的关系越少牵扯到个人，我越放松。令他的心又一次碎成了千万片渣渣。
这是我（作为观众）沉浸在这个成人童话故事里，不管不顾伦理道德的一刻，这一刻我觉得Will可恶，固执，不肯面对现实、或者说不肯面对他内心深处的某种黑暗的希冀。他知道他是来让Hannibal重新进入他的脑子里的，以恢复他的“mindsets”或者Molly所说的“criminal mind”，而这种联结的亲密，超出以first name相称千百万倍，而他偏偏不允许Hannibal说出口，就为了自己的放松舒适不受内心谴责。寻求Hannibal的帮助他有合理的借口——帮助Jack破案，防止下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惨遭毒手。但作为折磨（或者惩罚，随便你怎么看），他自己内心深处，那一股想要run with Hannibal的渴望，他永远也不能使其合理正义起来。
而既然Will不能接受二人（明面上）的亲密，Hannibal只能退回到以前他跟Will的关系里，他的旧角色里。仰视的拍摄角度，令他显得居高临下，这一次他提到了孩子，他提到了Abigail。他知道那是Will永远的死穴。果然Will根本不愿意谈及这个话题，他直接切入了他的来意，提到他是来询问Hannibal是否知道牙仙怎样挑选受害者。
Hannibal说，你到这里来，是为了通过一个怪物理解另一个怪物。但你何不从自己身上下手呢？ Well，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觉得这里的Hannibal说的都是实话，而不接受现实的那个，是Will。他身上有Hannibal说的那种足以了解另一个怪物的“恶”，但Will不能承认这种“恶”的存在，至少这种存在，不能少了Hannibal的影响。上一集他跟Jack说，I need to see Hannibal。或者更准确一点儿说，he wants to see Hannibal and he has to see Hannibal.
我们都有过那种前男/女友，分手是他/她说要分的，再见面也是他/她要求的，以一副幸福快乐，life-affirming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却睁着一双湿润晶莹的眼睛，空气里都是莫名其妙的I miss you, I love you but I can’t say it I just can’t say it and you are not allowed to say it either. 你哭笑不得，最后却心甘情愿放下姿态和你最在意的dignity，跟他讲，你想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吧，like old times.
This is basically what happened in that reunion.
家庭，是这一集的主题，在Hannibal的童话世界里，血缘关系并不是组成家庭的必要条件，Hannibal的imaginary family是Abigail和Will。Will的出现，令他重新与Abigail相见。死亡对Hannibal来说，跟囚室一样并不是障碍。所有他想要保持联系的人，活着的，死去的人，大概都像是收殓进柜子里的骨架。他只需要进入他的记忆宫殿，打开对应的那一扇门。
他替代了Abigail父亲的角色，他篡改爱的定义。因为“爱”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几个我们无法直接定义的东西。我们无法定义，无法解释，在我们的现实世界里，唯一能做的，是断言什么不是爱。噢，Abigail，不论爱到底是什么，爱一定不是Hannibal对你的所作所为，一定不是你父亲对你的所作所为。
但在这个Hannibal的童话世界里，浑身赤裸涂满漆黑血液的Will站在覆雪的院子里浸蕴在月亮的银辉里可以是美的，连环杀人犯Francis Dolarhyde打破心里障碍邀请等车的Reba要送她回家时的勇气是感人的，Margot杀死了亲哥哥以后，跟女友一起怀上哥哥的孩子可以感觉是大快人心令人祝福的，为什么帮助Abigail抛去旧时的噩梦，进化以生存，教会她如何接受自己，如何自爱并许诺她一个未来不能是爱呢？Hannibal也在用所有他知道的方式，来爱Abigail。在Abigail自愿的条件下，He was as good to her as he knew how to be. A well definition of love.
Will现在的family，是Molly和她的儿子，Jack提到孩子一定会长得比他父亲高时，Will的回答是，Walter的亲生父亲确实比自己高。不论是不是为了照顾Molly跟孩子的感受，他的这个回答都显示他并未全身心地投入Walter的父亲这个角色。Hannibal问，当你觉得自己脱胎换骨再而为人时，你是个好父亲吗？也是在告诫Will，再次投身FBI Profiler这个角色，也许不是一个好父亲会做出的选择。
大舅的表演依然精彩！！Francis Dolarhyde想象着自己的家庭，他跟祖母还有照顾的老人们，跟录像带里幸福快乐的模范家庭一样围坐在长桌旁边共进晚餐，场景，烛光，事件都可以一模一样，但祖母脸上的冷漠厌恶以及怨毒让他惊惧不安，他无时无刻不在被告知，自己永远也不能拥有录像带里的那种家庭生活与温暖，永远也不可能被接受，被爱。除了变成那只象征力量与压倒性地控制一切的大红龙之外，他别无继续生存下去的余地。
直到他遇见了眼盲的Reba。她看不见他被毁容的脸，令他呆在她身边感觉放松，她主动表达对他的好感，因为他对待她的态度里没有同情（也许只是因为Francis并无能力对其他个体产生同情）。无论如何，他们简直如天作之合。她是那个在童话故事里象征美丽的存在，打破黑暗的存在。就像Will的Molly，是他挣扎着抓住现实的救命稻草。
我现在有些理解了Will为什么对Molly有所保留。他甚至不对她承认自己的“criminal mind”。他需要Molly完全地留在这一边的世界里，Molly对他来说，就像溺水的人抓住的浮木。如果这一根浮木也沉入水中，那么以前那种徘徊于两个世界之间的痛苦挣扎又将重演。上一次他千辛万苦从这种挣扎里脱身而出，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这个力气。
挂掉那个温暖美好的电话以后，噩梦果真重演，Will看见自己变成了凶手而Molly变成了Mrs. Leeds作为受害者满身鲜血躺在床上。他的“mindsets”在回来，而他愈临近疯狂崩溃，就愈贴近凶手愈接近黑暗的真相。他冲进洗手间，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human veil）像Hannibal的teacup一样破裂粉碎。
而就在Will断然拒绝跟Hannibal亲近，要求一切都不能personal的时候，他跟Hannibal却自然而然地共享着记忆宫殿。他们像两个精神旅行者一样，从巴尔的摩精神病院里穿越到Hannibal的旧居，然后又来到受害者家中。
Like you, Will... he needs a family to escape what's inside him.
像你一样，Will…他需要一个家庭来逃避他体内的东西。
Francis需要这些家庭来见证他向大红龙的转变。而Will需要一个家庭来促使他的意识停留在现实世界里。如果他不能跟家庭一起生活，他将被体内永远想着Hannibal的那一部分诱惑。而过去的经历告诉他，那一边全是黑暗与疯狂，而他不能那样生活。
Will问凶手怎样挑选受害者，而Hannibal问Will，你（作为凶手）是怎么挑选你的家庭（受害者）的？Mrs. Leeds跟另一个受害家庭的女主人也许是Francis的受害者，温暖的Molly在某种意义上，也同时是Will的受害者。（扣题）
Ready-made wife and child to serve your needs. A stepson or daughter... A stepson absolves you of any biological blame. You know better than to breed. Can't pass on those terrible traits you fear the most.
现成的老婆和孩子来满足你（对家庭）的需要。一个继子或者继女……一个继子能免除你生理上的责任。你知道比繁衍后代更好的方法。（因为你）不想将自己最害怕的那些糟糕特质延续下去。（指如果是自己的孩子，多少会跟自己相像，而Will不想从自己的亲生孩子身上看到自己害怕看到那些东西——他不敢诚实地面对全部的自己。而Hannibal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那个孩子是个男孩儿而不是女孩儿，因为Will在Abigail之后无法再接受另一个“女儿”。）
终于在Hannibal的帮助下，在找到了掩埋在车库附近的小喵咪的尸体以后，在Price对凶手的咒骂之下，对猫猫狗狗比对死者更加同情关心的FBI们理清了思绪。
牙仙的作案流程是，调查挑选好的目标家庭 -> 残害他们的宠物 -> 然后在月圆之夜杀死全家。所以他们所要寻找的家庭，是那些有很大的后院，最好是用篱笆围起来，有小树林遮挡能让牙仙在作案之后，能藏到里面对月当歌感慨人生几何，然后新近丢了宠物的幸福美满之家。
说句实话，这样的条件，在美国大农村地区，说了等于没说，没有哪一家是没有后院，没有哪一家是不养宠物的，没有哪一家在邻里街坊眼里不是幸福美满甜得发腻的。老白家在事发前，连他小姨都不知道夫妻关系早就破裂，还以为两口子仍然你侬我侬呢。
Freddie小姐，Welcome back！一如既往小姐讲的那些刺耳大实话，叫Will浑身不舒服，可我听起来已经见怪不怪了。Francis在咖啡厅里看tattle的场景，预示他，Freddie跟Will三人之间即将搅和在一起的命运。
然后Hannibal问Jack，Will脸上有多少空间能容得下伤疤，叫我听了莫名紧张难过。因为知道Will被毁容的下场，却发现自己还是完全难以接受，因为Will那张小鹿一样的脸是那样好看啊。Q^Q
参考资料：
[1] 台词：
https://transcripts.foreverdreaming.org/viewtopic.php?f=186&t=197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