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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吃完晚饭跟妈妈一起出门遛弯儿。家里的狗已经老了,不栓狗绳儿也走得慢条斯理晃晃悠悠,像一个突然开始眷恋时间的人。成都的空气像新闻报道里讲得一样不好,突如其来的真实叫我措手不及。冬天干燥马路上被突突车扬起的黄灰跟从北方万里迢迢飘来的霾混在一起,像是一种特别的做旧工艺,模模糊糊看不清晰,就像故人。这座成都北面污染严重的工业区,突然一下子比我记忆中老了十岁。国营的化肥厂跟钢铁厂都相继倒闭了,朋友圈里看到杂草丛生的厂区跟生锈归零无人问津的仪表盘。耳边放佛还能听见坐在我爸爸二八自行车后座上听到的广播音乐声。高高兴兴上班,平平安安回家。他们的青年时代已被埋葬。沿街的商铺有好些关门闭户。可能是元旦假期,也可能仅仅因为经济不好,生意不好做。我们在大甩卖的喇叭声里慢慢地走,有人坐在街边吃甘蔗,一男一女坐在饭馆摆在外面的餐桌上埋头吃面。天已经黑了,还有几个妇女围着小电瓶车扎堆儿聊天。我问我妈说她们为什么还不回家,我妈一指,我才发现那是个小家政公司,她们还在等安排,想做今天最后一笔清洁单子,然后也许回家做饭带孩子。药店门口停了一辆车,女的很着急地下车来买退烧药,男的也开门下车追在后面,端着茶杯,让她别急喝口热水。车没有锁,车门大开着,就停在路边。收下水的垃圾车也停了,挨着收拾沿街卤水铺面,面店,串串香店的下水。我站在街边看了一阵子,我妈拉我走,说收垃圾有什么好看的。我说不上来,但迈不开腿。我觉得那个手脚麻利干活的人,比我在华尔街上看到的千篇一律的西装和高跟鞋都要面目分明。我妈想给我买点儿带回美国的药。结果带了医保卡,没带钱,药店突然刷不了卡。她站在店里问牵着狗等在外面的我,身上有钱吗?我摸摸口袋,只找出一块钱纸币。小时候能买两个娃娃头雪糕,现在如同废纸。我妈悻悻然走下几级台阶,一路念叨了好几次,怎么出门就忘记带钱了。我的卡夹在身上,里面有visa,master,discover还有amex,可是连几盒药也买不了,还得阻止她突发奇想去药店隔壁零食铺借十二块钱,我拉她走,她还说,我们经常在他家买冰糕,都是批发的呀,你不知道我跟你爸爸一夏天要吃多少冰糕。我一手牵着狗,一手牵着我妈,哭笑不得往家走。天完全黑透了。整个小区只有零星灯火。听老同学说,以前两个厂区的住宿区里更是死气沉沉只剩下风烛残年的老人。我走着,走着,路过初高中小时候晚自习下课回来寄存自行车的小活动室,路过跟朋友打羽毛球的小空地。我的面容还年轻着。然而我已经永远不再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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