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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局 番外 二 [北平无战事][双美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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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番外二,是番外 二,对,我就是把番外写成正文的汉子!先透个风,大概再更三次结束。

 @徽 我特别乖我从不虐我只是性冷淡 23333


那晚最后,自然是没去孙朝忠的家。

两个人又转身原路返回,说葡萄牙语的算命老先生收摊了,下棋的人还在,赢着的人精神抖擞,输着的人打着哈欠也不肯认输。

庙街两边大排档上蒸汽袅袅,满街都是蒸肠粉跟牛肉汤通的香味。比起半山上清冷的空中楼阁,这里是烟火人间。

两个人一路向南走到尖沙咀,孙朝忠送方孟韦上了天星小轮,跨海去中环。他站在港口看着那艘小轮,一直到它完全消失在了夜色与水光中,才默默转身离开。后悔忘记再约。

然后白光的歌还没有听腻,夏天就来了。

香港的夏天是个难哄的美女。美在那漫坡的山花,满港的碧波。难哄在那晴雨不定又热又潮的天气。

大学道上的栀子跟晚香玉像酒会上的小姐们斗法一样,每日到了晚上就香得叫人沉醉。海风有时也不堪忍受这香,卷了阵雨堪堪地刮。没有人撑伞的,因为撑了也是白撑。穿的雨衣都在风雨里被吹成一朵朵云,或者一面面单板船上的帆。

这天傍晚,棕榈树跟针叶松都被刮弯了腰杆。漫天飘舞的根本不是雨点,而是一朵朵球形的洋牡丹花,最后彻底砸碎在地面上。方孟韦踩着一地碎花,雨衣里抱着书去上晚课。路过好几辆因为雨太大看不清路而被迫停到一边的汽车,他躬身爬着山道,埋头发现自己的皮鞋全湿了,雨水里被泡得发白发胀变了型,那可是上好的牛津鞋啊……正心疼着,看见前面有个人也吃力地迎风而上,只是他的两只脚到裤腿,都用塑料口袋绑了起来。

看起来格外滑稽,却有用。

方孟韦一笑,想生活的智慧有时让人拍案叫绝。

一路好不容易捱到教学楼,滴水的雨衣在走廊上挂成一排,五颜六色。李教授的米尔顿长诗赏析,说实话有些闷,还是上学期的雪莱更叫他倾心。阵雨过后带来凉爽,课间大家都出来透气,方孟韦听到石头走廊的拐角处有两个话剧社的同学在聊天。

“战时的政治戏,我是实在不想再排了。”

“现在这些以成败论英雄的,更是虚情假意。”

“可不是吗?剧本这么缺,千字才给5元。除非你是曹禺。”

“怪不得大家都跑去给美国人写反共小说。随便发发牢骚,给20元呢。”

“也有好看的。前阵子写《伪装者》的作者又有新连载啦。”

“浅水湾(注:指《香港时报》副刊《香港时报·浅水湾》)吗?……”

“嗯。这一回还是孙先生跟方小姐,成了打仗时走散……”

“你别说你别说,待我自己去买来看。”

女孩子的笑声又清又脆,像是天上掉下来的星星。

方孟韦却脸一红,转身回了教室。

这个孙朝忠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男主角一定要姓孙,女主角一定要姓方。

反过来不行吗?

要是写孙先生跟方先生也算他有骨气。

自从那一晚跟孙朝忠见了面,他再也没给雪朝写过信。孙朝忠倒是主动给他写过两封,他也不知如何回复,心里直骂他笨,为何不提一两个问题。

虽然每一期浅水湾一出他就急急买来看,也想要讨论,像以前一样,央求雪朝提前告知一些剧情发展,但一想到他就是孙朝忠,每每提笔又放下。

心里溢满的不知是情还是怨。

一节课他就在想入非非里浪费了,旋开笔盖的钢笔,笔尖时不时落在空白页面,留下神秘记号。最后听李教授讲到撒旦化身成蛇,赞夏娃天后般的美貌,诱惑她与亚当和神反目。

方孟韦跟着李教授带着河南口音的英文读节选,脑子里却冒出些滑稽的画面——引诱夏娃的撒旦,变成了孙朝忠的脸。

然后他就被李教授瞟了两眼,后来的作业里,批复警告:人类的原罪竟能让你笑出声?!没心没肺。

但事实是,方孟韦知道自己内心很不平静。有困惑,有挣扎,只剩下一点点不明所以的坚持。就这一点点坚持,是阻止他像夏娃一样走向“堕落”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是自己到底坚持着什么?又会往哪里“堕落”呢?无法细想。

那些纷乱的思绪才是真正滑腻的蛇,待他想要抓住细细思考,就怎么也寻不见了。

香港的夏天实在太热太潮。光是呼吸着活下去就似耗尽力气。

下了课夹书出教室。雨彻底停了。连风也静止了。栀子跟晚香玉的香气在校园里弥散。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见孙朝忠取过雨衣,还有一起挂在那里的两只塑料口袋——那个用口袋套脚的聪明人竟是他!

他怎么会在港大?

然后孙朝忠转身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方孟韦。

“孟韦?”

“你怎么在这儿?”

“来上夜校,学葡萄牙语。”他见方孟韦不出声,“……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瞒你。后来给你写了两封信都没有回音。所以我也不写了,怕你烦。”

方孟韦想起那两封这一个月来,自己读了无数次的信。

里面讲了很多北平的事,以及孙朝忠到了香港之后发生的事。令他无端知道了有关他的许多琐事,竟越来越像是熟识。

“用塑料口袋绑鞋、跟裤腿的办法,是谁教给你的?”

“当年为了躲日本人,从家乡随着学校往重庆迁徙,一下雨就会绑腿。今天我也是灵机一动。”

方孟韦却想,原来他吃过我没有吃过的苦。就算当年在难民里混时,自己也有哥哥照顾。

孙朝忠的夜校,一个星期两次课。从此下课以后,就跟方孟韦一起散步回家。

一开始方孟韦不答应,却也不拒绝。孙朝忠就跟在后面。保持十几步的距离。

后来渐渐变成几步。

再后来有一天,方孟韦突然转身跟他说,你走近些,我同你讲话好费力的。

他说这句话,带着些粤语的音调。听上去十分可爱。孙朝忠就想,是不是如果以前没有打仗,他们在香港这么认识,两个人就不必这么辛苦。后来他又舍不得。舍不得记忆里的方孟韦。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他能看见他。跟在他身后,走在他身边。原来啊,方孟韦终于忍不住问他,小说里方小姐到底有没有找到失散多年的母亲。

孙朝忠看着他,点头。

至少他能用笔给他他一直想要的结局。

“你这里真美。”

转眼夏去秋来,不知道多少次来半山了,他还是忍不住称赞。

是呀。红顶白瓦的豪宅零星分布在山道两边。往下看就是起伏的树冠与花丛,与延伸到天边墨色的海。夜里白色的大船都收了帆。像一只只闭起来安睡的眼。

上山途中有一段缓坡叫“情人道”。名字不知哪里来的。两旁栽满枫树,叶子现在红的红,黄的黄。“情人道”走到头,方孟韦看着前面拱起的路边一棵参天榕树,树冠亭亭如盖,密密的气根往下垂着,帘子一样。帘子背后就是一轮圆圆的米色的月亮。他跟孙朝忠说,自己那名声在外的文学院的学姐,发表的第一篇小说里形容,这月亮像一只凤凰。他喜欢这个比喻。

然后孙朝忠说了些什么。

方孟韦没有听懂,过了半晌,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葡萄牙语。

“你说什么?你明明知道我听不懂葡萄牙语。”

“你说你喜欢那个比喻,我说我……”

“你别说!”方孟韦突然一下子打断他,“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心跳有些快,沉默了一会儿,好像为了扳回一局。

“阿忠啊。”

“停。”孙朝忠朝他摆摆手,“我还是不习惯听你这么叫。”

方孟韦笑了,有些调皮的意思,这个称呼是孙朝忠的夜校同学那里学来的。

粤语喊起来特别忠厚老实的感觉。

“下个月就是中秋了。我跟崔婶说,叫你一块儿去过节。”

“孟韦……”

“崔婶又嫁人了。同一条街上开鞋店的崔老板。待她跟两个孩子都特别好。”

“真是……恭喜她。”

孙朝忠不再拒绝。

知道崔中石是必须要过的一关。

如果他自己都过不了这一关,孟韦又如何过?

现在孟韦愿意给这个机会,自己应该好好把握才对。于是心里立即做着坦白的打算,却听见方孟韦叫他,“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不告诉崔婶有关崔叔的事。”

“为什么?”

“……怜取眼前人。”

方孟韦说完爬上自家的石梯,到门口了又被孙朝忠叫住。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今天已是我第二十次送到你家门口。如果孙先生跟方小姐用这种速度恋爱,读者要写信来骂了。”

方孟韦微微偏头,看着夜色里站在台阶下的孙朝忠。身姿英挺,眉目含情。和当年那个面无表情,眼神甚至有时阴鸷的孙秘书,真的是一个人吗?他看不懂。

“我开玩笑的。快回去吧。”孙朝忠冲他挥手道别。舍不得让他有丝毫为难。

方孟韦站在门口,静静看他的身影隐没进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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