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台小短篇/明诚中心] 想念
“阿诚哥，大哥说明天放你一天假。”
明台从门后支出一个头，像个清晨从列宁格勒街头醒来的醉汉，不知跟谁打了架，满脸青红，也不知道自己打赢了打输了。好在现在清醒了。说话的时候，时不时尔虚眼，发出“咝——”的叫痛声。
二十出头的小少爷，炸火车，偷情报，杀日寇，叱咤风云。转身回到家，易怒，赌气，转眼又忘，都是青春期特质。
明诚刚从大哥房里包扎了肩伤回来，背上一阵阵冒虚汗，肩膀疼得像是胳膊吵着要跟他不欢而散。
睡不着，索性写字台前坐下，开了台灯看看书。河上肇的《贫乏物语》，埃德加·斯诺的《西行漫记》，另有好多，都是珍贵初版。
人都爱想，等我以后有钱了，就盖洋房开轿车。明诚在洋房里住了十几年，天天开轿车。唯独就是，小时候买不起新书，后来去了巴黎，也是几块钱买旧书、或者偷偷摸摸买人家在餐厅里落下的书来看。如今正大光明当了汉奸家属，挣了伪政府工资，终于体味了一把什么叫生活糜烂，铺张浪费。
反正都已翻来覆去读了好多遍。随便拿起一本翻开一页往下读，只愿颜如玉能叫自己忘了肩膀的痛。
“阿诚哥，可以进来吗？”原来还没走。可怜兮兮的。
“恩。”
明诚没有回头。要小心醉汉“碰瓷儿”。
悉悉索索的声音，停在背后。明台应该是坐到了自己床上。沉默半晌，也不开口。
明诚坚持着不回头，可这一页好像已经看了挺长时间。翻不翻呢，肩膀痛。
“……阿诚哥你拿枪对着我。”
这次换做明诚“咝”了一声，总算明白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
可这人果真是碰瓷儿来了。
“你也不想想，要是你真对大哥开枪，最伤心的会是谁。”
“是谁……”
“你自己啊。”
“……”
书看不成了，明诚关了台灯，站起来走到弟弟身边坐下，抬起他的下巴，看那脸上的一道道伤。
大哥真狠。
用拇指轻轻摩挲，想起几年前，有一段时间他连明台的手都不敢碰。因为少年的身体总是联想到性。当然是建立在爱的前提下。可惜关于这件事情，人生导师明楼着实不是个好的沟通对象，如果叫大哥知道，自己脑子里有这些想法，估计现在连为国效力的机会都没了。可无人倾诉，也害他走了好多弯路——譬如大冬天的，想不通，一个人跑去卢浮宫坐着看那些希腊雕塑。也没什么奇怪的反应……
现在他长大了。不再刻意回避身体接触，因为他发现，那个胆战心惊的人，换做了明台。
现世报。
他笑着看神经紧绷的对方。微颤的眼眸，不自觉咬起的下唇，抓住被单的，蜷着的手指。他知道。知道每一下蠢蠢欲动。知道每一次跃跃欲试。知道渴望到疼痛的胸口。可怜小少爷回了上海，连卢浮宫的希腊雕塑也没的看。只有在枕头下藏几本不良画报。
“还痛不痛？”
还没打算放过他。像要为几年前委曲求全的自己讨回公道。凑近了装作查看，把明台的脸都罩在自己的阴影下面，感觉到对方越来越快的心跳。
“……好多了。”
明台轻咳了一声，像受不住了似的蹬掉鞋子，一下子倒到明诚床上。动作一气呵成，毕竟熟能生巧，“你居然不帮忙。就站在一边，看大哥那么欺负我。”
明诚想，你来怪我，那我只能去怪那只掉在窗台下的手表了。都怪你，可恨的手表。如果不是手表你乱我心神，肩膀也不会痛成这样。
“虽然现在你跟大哥都回来。可每日早出晚归，见不到几面，忽然觉得有点儿想你。”明台翻个身，用手掌撑着脸看明诚。是又蠢蠢欲动了。
本来就青一块，紫一块，脸颊还肿得老高，这么一压着，更难看了。明诚起了捉弄的念头。
“你想我？我这么忙你想我干啥？……原来你跟那个程小姐去公园，是因为想我。”
“那是大姐逼我的！一副我不去就对不起苍生的样子咝——”扯到了伤。
“恩，不去对不起苍生，去了也就对不起……还是晓得孰轻孰重。”
“胡说！我还没问你，大周末的一个人去公园干什么？！”
不错，知道反守为攻，军校没白念。
“写生啊。”
明台挑着眉毛，不敢相信明诚用三个字就把他打发了。等了一会儿，还真的只有三个字！其实他想要的，也就是三个字，可是不是这三个字啊。
他那时跟程小姐，正在兆丰公园的荷池清月边散步，景令人沉醉，因为人不对。乍一抬头，看见明诚也坐在荷塘边。表面上是在写生。
“你不想我吗……算了。”明台又翻身躺了回去，双手枕到后脑勺下面，自暴自弃，“没事，你不用想我。你不想我我想你这样才显得我更喜欢你。”
明诚想，这是看了多少D.H.劳伦斯。
“我从现在开始想。”他整个人俯过去，只能一只手撑在明台腰边，有些费力，所以明台一动不敢动。紧张地望着，知道他肩伤得很重。
本想埋头去吻一下明台的额头，可换做手肘支撑以后，坚持了五秒，实在不行，出了一头冷汗。明诚心里埋怨碍了好事的肩膀。
“你快躺下。”明台一看，赶紧轻轻把他推倒，眼见着些微猩红透过衬衫显露，“怎么伤这么重。到底是哪个混账。”
“我要告诉你是大哥，你还不得变本加厉仗着大姐欺负他。”
“……”
“哎呀不好……”
“骗子阿诚哥。”
明诚忽的牵过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按住。
“没骗你。我不想你，因为你一直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