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OPHASIS

* 概念都是胡扯别信，故事是真的有那个故事

年轻的喇嘛回来的时候，我正看着闷油瓶的雕像发呆。我托喇嘛从山下镇子里买了些炒货，于是我们转移到了隔壁的天井里坐着嗑瓜子。今日天晴，耀日下雪山的崖壁像一堵嵌满宝石的墙，四周无风但气温极低，待在室外很快呼吸道的黏膜就受不了开始疼，手背跟脸上的皮肤也跟着开裂。他从屋里搬了个炭炉出来，放在脚边缓缓燃着，我偶尔扔个瓜子壳儿进去，能闻见一股轻微的焦糊味儿。

他问我这几天在庙里怎么样。我说，我要找的人和事都太具体了，失去了许多偶然的乐趣。他笑着回答，很少有人来喇嘛庙里找乐趣，你的心态本身很有趣。

我说，你们不是讲什么等流，增上么？种善因，结善果；种恶因，结恶果。我来庙里也算修行，看看能不能找到增上缘。

这些都是他平时随口讲给我听的，我喜欢听他讲这些。就比如前两天他给我讲的，说人若此世伤害了一条无辜生命，下一世就会转生成一个大将军；如果此世不妄杀生，下一世则会变成一头驴。

我那时听了说，你这么渡众生，众生都要走偏了。他说你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结果，变成了大将军之后，再一世才会堕入地狱。而变成了一头驴的人，他没说下一世会怎样。很多宗教都这样，对理想乡的描述极尽抽象，顶多鸟语花香，黄金遍地，或者根本不去描述，因为个人有个人的想象，想象高于一切描述。

总之，一开始我对这个故事是很不理解的，说具体了的话，就是觉得，杀了生还变成大将军？咋回事了？咋还这么麻烦呢？是第一世作的恶不够多咋的？一条命比不上一万条命？咋恁功利呢？这故事结构上不简洁不明了还反直觉，这样去渡众生，众生不知道会不会走偏，但肯定都是懵逼的。

可就在刚刚，我早上起来，习惯性的去找小哥坐会儿。

我一个人坐在那里抽了几根烟，突然觉得我有些理解了这个故事。

它不止讲因果报应，还讲了很多其他的东西。轮回不以人世计算，真正功利的是人的心——为了将来而为善，而不作恶，又没有持之以恒的耐心。就像小哥做的很多我无法理解的事情，在眼下、可见的未来，兴许找不到原因和意义，但那只是因为我看不到而已。我的视线不该囿于他身后，应从细节与琐碎之处抬起头来，自由一点。哪怕自由地迷惘，自由地受困，自由地负重，自由地脱胎换骨。或者粉身碎骨。和他一起去看见。

但我没有说。

我跟年轻的喇嘛嗑着瓜子，觉得今天心情不错，待会儿要去雕像上偷偷亲一口脸蛋儿。